冷月悬空,工坊的灯火却亮如白昼,
将人影拉得细长,投在夯实的泥地上。
空气中弥漫着酸洗后的淡雅油香和新制白蜡的纯净气息,
但更浓的,是一股蒸腾的、近乎燃烧的亢奋。
匠人们脸上带着疲惫,眼睛却亮得吓人,
围着几口大缸里那温润如玉的“无影烛”啧啧称奇,
仿佛看着的不是蜡,是白花花的银子!
李烜手臂上的伤还隐隐作痛,裹着布条,
但他站得笔直。
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、
此刻都因希望而焕发光彩的脸。
他手里捏着一块刚冷凝的“无影”蜡,
冰凉细腻的触感直透心底。
产量!效率!
这金子般的白蜡,不能只靠柳含烟带着人点灯熬油地硬拼!
“都静一静!”
李烜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股压住喧嚣的沉凝力量。
工棚里瞬间安静下来,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。
“蜡,成了!油,也快了!”
李烜举起手中洁白的蜡块,声音穿透寂静。
“但这只是开始!
沈家要的是海量的货!
鬼见愁的油,还在山里等着咱们去运!
这点人,这点地儿,这点时辰,不够!”
他目光转向角落。
徐文昭已洗净手上的墨渍,正站在那简陋的账桌旁。
昏黄的油灯映着他清癯的侧脸,
那曾经写满清高与不屑的眉眼,
此刻沉淀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与肃穆。
见李烜看来,他深吸一口气,
拿起桌上一卷新写的麻纸,走到众人之前。
步伐沉稳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坦然。
“诸位工友,”
徐文昭开口,声音清晰,
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属于读书人的顿挫,
却已不再迂腐。
“工坊欲兴,百事待举。
然百人百心,散沙难聚;
百事缠身,必生疏漏。
当务之急,需定名分,
明职责,立规矩,
方能源源不断,共襄盛举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