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文昭小院石桌上那几点沾着油污的指印,仿佛还烙在李烜眼底。
账目之法,律法之条,如同新的的铁尺,量出了工坊的骨架,也划下了牛扒皮那伙人的界限。
他揣着抄录好的账目格式回到工坊,
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,却也多了几分“有法可依”的底气。
工坊里炉火正旺,新一批经过酸洗、水洗、炭粉吸附的劣质桐油正进行最后的分馏。
油液颜色比之前清亮了些许,
但离“明光”二字还差得远,烟味也未能尽除。
柳含烟带着匠人仔细调控着火候,孙老蔫佝偂着背,用新配的耐火泥修补炉膛的细微裂纹。
空气中混杂着油味、酸味、炭粉味和汗水的咸腥。
“东家!”
陈石头的大嗓门带着点兴奋,从门口传来。
“您看谁来了!”
李烜抬头望去,只见陈石头侧身引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。
这人约莫四十上下,穿着质地考究的靛青色杭绸直裰,
外罩一件玄色暗纹缎面比甲,腰间系着条水色玉带,脚踩厚底皂靴。
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用根青玉簪子固定,面皮白净,三缕短须修剪得整整齐齐。
他步履沉稳,眼神锐利中带着一种久经商场的精明和…毫不掩饰的审视。
来人身后跟着两个青衣小帽的健仆,抬着一口红木小箱,安静地立在工坊门口,目不斜视,训练有素。
“李东家?”
中年男人走到李烜面前三步远站定,
微微拱手,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,
既不热络也不失礼,声音平稳清晰。
“鄙人沈福,忝为江宁府沈家外院管事。
奉我家三小姐沈锦棠之命,特来拜会。”
沈家!沈锦棠!
李烜心头一凛。
那辆神秘的青布马车主人,终于亮明了车辙!
他面上不动声色,抱拳回礼:
“原来是沈管事,久仰。
不知沈三小姐有何指教?”
目光扫过那口红木箱子。
沈福微微一笑,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。
他并不寒暄,直接从袖中抽出一份折叠整齐、纸张上乘的素笺,双手递过:
“指教不敢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