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坊的夜巡脚步声和铁头偶尔的低吠渐渐远去。
炉火的余温烘着后背,
苏清珞那罐玉露生肌膏带来的清凉感在手背伤口处丝丝蔓延,
压下了绿矾水灼烧的刺痛。
李烜摊开掌心,
借着炉口暗红的光,
看着那几道新添的刮痕和旧伤叠起的茧子。
账目、油源、瓷粉、京中大珰…
千头万绪如同乱麻,勒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目光扫过草棚角落。
那本用泛黄麻纸装订、
清秀小楷写就的简易记账册子,
静静躺在破门板搭的“书案”上。
封皮上那行“账清,则事明”的小字,在昏暗中仿佛带着微光。
李烜走过去,重新拿起册子,
就着炉口微弱的光,
一页页仔细翻看。
不再是陈石头那鬼画符,
而是清晰的“三柱清册”——入、出、存。
日期、品名、数量、经手人,条分缕析。
一笔笔油料购入,一笔笔灯油蜡烛售出,
一笔笔工钱支出…工坊这架勉强运转的机器,
第一次被这册子照出了清晰的骨架和脉络,哪里臃肿,哪里缺血,一目了然。
“好东西…”
李烜低声自语,指腹摩挲着纸页上工整的字迹。
这绝非随手为之,是真正懂行的人,花心思琢磨出来的。
徐文昭…那个清高迂腐、视“末业”如粪土的秀才?他图什么?
疑虑盘旋不去,但眼下这册子就是救命稻草。
李烜不再犹豫,翻到册子末尾记录原料消耗和成品损耗的那几页,
对照着白日里处理劣质桐油的实际损耗,提笔在草纸上重新演算。
数字的排列组合,如同一种奇异的镇定剂,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焦躁。
工坊的命脉,在这清晰的数字间,似乎也攥得更紧了些。
天色微明,工坊的喧嚣尚未苏醒。
李烜换下沾满泥灰油污的短打,
套了件洗得发白、还算干净的粗布长衫。
他没带陈石头那咋咋呼呼的憨货,
揣上那本麻纸账册,
独自一人出了工坊加固的大门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