运河码头的风,带着水腥和冰渣子,刮得人骨头缝都发凉。
李烜左手攥着刚签下、墨迹未干的沈家契书,右手捏着兵备道那烫手的征油行文。
一纸契书轻飘飘,却锁住了工坊的命脉;
一纸行文重千钧,压得他脊梁都要弯下去。
沈锦棠绯红的身影消失在船舱帘后,
那抹玄色大氅留下的最后一点影子,像块冰砸进李烜心窝。
“东家…”
陈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,看着驿卒远去的烟尘。
“八百斤…三天…还要运到府城…这不要命吗?”
柳含烟脸色惨白,嘴唇抿得死紧。
“回工坊!”
李烜的声音像从冰水里捞出来的铁块,硬邦邦砸在地上。
他率先转身,步履沉重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***
工坊的气氛比运河边的寒风更冷。
炉火依旧烧着,但匠人们手上的动作都透着股绝望的麻木。
八百斤“清焰”油,三日内?
神仙也难办!
更别说还要优先供给沈家那五百斤!
炉子就那么大,油就那么多,劈开两半也不够分!
“都愣着干什么!”
李烜一脚踏进蒸腾着油气的工棚,
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炸雷。
“孙伯!加大火!石蜡那边先停!
所有炉子,全给老子熬油!
含烟!带人,把库底刮干净!
一点油星子也别放过!”
“石头!去!
把镇上所有能买到的桐油、菜油、哪怕是臭鱼烂虾榨的油,全给我收来!
价格翻倍也收!有多少收多少!
快去!”
他必须找到足够多的低品质油料,
作为“清焰”的基底进行二次精炼,
才能勉强凑数!
陈石头像被抽了一鞭子的骡子,红着眼冲了出去。
李烜没空理会匠人们惊疑不定的目光,
几步冲到分馏塔旁。
粗陶的塔体被炉火烤得滚烫,
锡管冷凝器水流汩汩。
他盯着塔顶逸散出的最后一点油气,
眉头拧成了死疙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