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含烟揉捏草筋黄泥的手指灵活得不像话,
金黄的稻草段被均匀揉进细腻的黄土里,泥团在她掌心摔打成形,韧劲十足。
她蹲在初具雏形的分馏炉旁,眼神锐利如尺,
指着冷凝陶管下方空悬的位置:
“爹,这里,缺个泥墩子托底!不然管子烧热了软下来,接口准漏气!”
孙老蔫忙不迭点头,浑浊的老眼满是信服,赶紧去搬合适的土坯。
陈石头吭哧吭哧将又一大罐黑油滚到静置的角落,累得直喘粗气,脸上却带着憨实的笑。
李烜拄着木棍,目光扫过柳含烟专注的侧脸,
那双覆着薄茧却异常灵巧的手,
让识海中《万象油藏录》关于初级分馏装置稳定性的图谱都似乎更清晰了几分。
工钱,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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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头西斜,将窝棚工坊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新揉的草筋黄泥阴干得差不多了,
柳含烟正用小瓦刀仔细修整着冷凝陶管下方的承重泥墩,
每一刀下去都干净利落,泥墩的形状迅速变得规整稳固。
孙老蔫在一旁打下手,递工具、和稀泥,动作间带着一种久违的轻快。
他看着女儿专注的眉眼,蜡黄的小脸上那抹因被认可而焕发的光彩,
干裂的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弯了弯,
随即又迅速抿紧,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那佝偻的背脊,似乎挺直了一丝,又似乎压得更沉了。
“东家…”
孙老蔫趁着柳含烟去水桶边洗手的空档,
凑到李烜身边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,
眼神躲闪,不敢直视李烜。
“您…您是个厚道人…看得起俺们父女的手艺…给丫头工钱…俺…俺心里头…热乎…”
李烜目光平静地看着他,没接话,等他的下文。
孙老蔫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,声音更低了,带着浓重的苦涩和恐惧:
“可…可俺们…俺们是逃籍的匠户啊!”
“逃籍?”
一旁的陈石头耳朵尖,刚放下油罐就听到了,惊得瞪大了眼:
“孙叔,啥…啥是逃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