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恕看见她激烈奔跑之后,颊上的红晕,额上的微汗,她那双眼梢微垂的眼紧紧望着他,专注,炽烈,就好像所有这些人都不存在,所有的,也只是他和她而已。这般疯狂的执拗,他从不曾有过,也从不曾见过,若非深知她的秉性,几乎要让他以为,她是真心爱他。
“郎君,”王十六靠近了,仰头看他,“我与你一道。”
边上,郑文达恍惚着上前,一霎时分不清眼前是陌生人,还是十几年前,他那个以才貌名扬河朔的堂妹。
耳边听见王焕的语声:“这是你娘的堂兄,你该叫一声舅舅。”
“舅舅?”那张脸的主人冷笑一声,不是郑嘉,郑嘉从不会有这么尖刻的言辞,“这么多年我从不曾听说过,从哪里冒出来的舅舅!”
裴恕在意外中,微微抬眉。他原以为,她会乐于攀附郑氏,为自己搏个好出身,但她这模样,根本就是自己斩断了这条后路。
郑文达站住脚,到此时,确定她是郑嘉与王焕的女儿,那么一个满腹诗书的人,竟生出这般粗俗无礼的女儿!让他不禁生出几分庆幸,亏得郑嘉真的死了,以后两家不必再走动,否则这粗野女子,必定会败坏郑家的名声。
“放肆!”王焕半真半假骂一声,觉得痛快,眼中甚至还有点笑容,“管他哪里冒出来的,反正是你舅舅。”
舅舅?王十六冷笑着,眼前闪过九年前那个深夜,她追着母亲逃出魏州的时候,母亲在岔道口停步,极低的声音,自言自语:“郑家是回不去的啊。”
母亲踏上了另一条岔路,没有回郑家。九年里零零碎碎,各处拼凑了消息,她终于明白了母亲当初那句话:郑家早已公布了母亲的死讯,这世上,早已不存在出身荥阳郑氏的郑嘉。
那个夜,她唯一一次,看见冷静淡漠的母亲,也会惶恐。“阿耶要认就自己认,反正我不……”
话没说完,看见裴恕凤目微扬,向她一横。
不露声色的威压,还有警告,他不想让她再说。他请来郑文达,为的是向王焕示好,促成和谈,他不允许她破坏他的计划。
王十六顿了顿,那个“认”字便没说出口,裴恕迈步向前:“王都知,郑夫人的灵堂在何处?”
“过了这条街就是。”王焕看看他,又看看王十六,这不孝女,对自己耶耶吹胡子瞪眼的,对裴恕,倒是听话得紧,“十六,你认得路,你陪着裴使节,别让他走岔了。”
街道并不长,路边断壁残